《英容何在？》

—— 搜寻志愿军空军吴正海烈士的照片

作者：绕天

空军后代华山、常砢满怀深情撰文《一纸电报，造就美国空军的新对手》，阅后不无感慨。造就一支令美国佬胆寒的空军谈何容易？文中有这样一段具细描述：“1951年2月12日，空四师12团36大队大队长曲广文率4机再次起飞，编队飞行时发生4号机飞行员贾斌仁与1号长机曲广文空中相撞，贾斌仁进入螺旋坠机牺牲，曲广文过低高度跳伞牺牲。2号机吴正海迷航，迫降时牺牲。仅3号机夏殿臣安全返航。这是抗美援朝实战训练时，首次发生重大事故。”年轻的中国空军就是这样，在挫折中前行，在战火中成长，不畏强暴，敢打敢拼。震我国威，扬我军威。

我的关注，确是从寻找曲广文、贾斌仁、吴正海三烈士的家人开始的。

之一：山东荣成民政一位女同志来电，没说几句话，呜呜哭起来，大热的天，她带领一拨人顶着烈日，四处打探曲广文烈士的家人，可最后的结果是，曲广文家绝后，满门英烈，没人扫墓……

之二：无锡阳山镇贾斌仁烈士家，老大贾斌仁牺牲后，没过几日，父亲又被火车轧死，整个家庭垮塌，母亲拉扯着四五个十岁以下的弟妹艰难度日……

之三：吴正海烈士家更是凄凉，所有大人包括哥嫂全部死光，就落下个三四岁的小侄儿吴大荣。本来吴正海就放心不下，不时托人捎信捎物回家，可不想自己也牺牲了。整个老吴家就剩下个无依无靠的幼小的侄儿吴大荣。吴正海烈士可以说死不瞑目。最可恨可恼的是因为侄儿幼小无知，烈属待遇居然被他人冒领了几十年……

于是我想到了那次重大事故的幸存者，同样是新兵蛋子的夏殿臣叔叔。他在那次重大事故中，怎么能够安全返航的？夏叔叔如今又在哪里？

贾斌仁、吴正海烈士的家人都有一个特别愿望，都想看看亲人的英容，都想得到一张亲人的照片，尤其吴正海烈士家，他的侄孙吴德明觉得，爷爷吴正海是新中国第一代飞行员，那是老吴家最最骄傲和光荣的事情。可村里人还不时讥讽他，你张口爷爷飞行员，闭口爷爷革命烈士，你爷爷长啥模样，也让我们看看呀？这时候争强好胜的吴德明会两眼直楞的跺脚，扭着脖子一路哭回家。

如何是好？那得动员一切力量搜寻。空军老部队没有，空军档案馆没有，唯有寻找烈士的同学、战友。好在居住武汉的军人后代宫晓武出手相助，为我在武汉空军干休所找到夏殿臣叔叔的家人。终于和夏叔叔的女儿夏立红联系上了。我提到吴正海烈士，夏立红马上反应过来，那是父亲同生共死的战友。

夏立红说父亲对那次突发事故刻骨铭心，三位好战友瞬间就没了，那天怎么返回的机场，夏叔叔自己都迷迷糊糊的。三位战友的牺牲，给新兵蛋子的夏叔叔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。是啊，怎么没有压力？据原空4师师长方子翼回忆，那批飞行员，飞行时间不超过100个小时，而飞行米格-15，满算仅20多个小时，不要说空战，就是正常飞行，都是个问题。曲广文和贾斌仁两机误撞，吴正海的迷航，都是驾驶技术不熟练造成的。稚嫩的中国志愿军空军一路走来，又有多少艰难困阻？

夏叔叔有个皮箱放在橱柜的顶上，一直不让人碰。夏立红征得母亲的同意，打开了皮箱。哇！夏立红发来不少照片，个人照，战友合影照，叔叔和阿姨的定情照等等。我着急的是，照片大都没文字说明。夏立红也是两眼一抹黑，谁谁谁，她也说不出子丑寅卯。与夏殿臣叔叔家已取得联系的好消息，我第一时间反馈给吴德明，吴德明听说夏爷爷去世了，难过的说，“呀，夏爷爷怎么就去世了呢？怎么就去世了呢？我本打算只要找到夏爷爷，说什么也得去探望他老人家，见到他，就如同见到我爷爷一样。我得和他唠唠家里的情况。”接着德明就问我，有没有找到他爷爷。这小子悲伤的说胡话了。“你是说照片吗？”我提醒他。“呃呃，对对，我爷爷的照片。”他缓过神说。我只能如实回答，一张都没有。我安慰德明，快过年了，这事先暂搁一下，来年再想办法。

3月1日下午，吴德明突然来电，话音有些颤抖，有些亢奋。“我爷爷吴正海的照片找到了。”连说几遍。这河南话，听起来有些别扭，但多少还是明白点意思。我让他别啰嗦，赶快转发过来。

一看照片，感到惊讶，我没外发呀，这照片他怎么会有？德明发来的照片，我很熟悉，正是前阵子夏立红发来的数张照片中的一张，四个小伙子穿着军棉袄，戴着东北狗皮帽的合影照。我曾问过夏立红，这张照片中的四人是谁？可夏立红支支吾吾的说，那最左边的可能是我爸爸。哈哈哈，爸爸还是可能，其他三位就甭说了。最有趣的是，我在挂断德明电话后，立即与夏立红通电话，再讨论起那张照片，她忐忑的说，最左边的可能不是她爸。这个夏家大小姐真逗，过了个年，什么都不知道了。至于她爸为什么保管这张照片，她不清楚，妈妈也搞不清楚。

夏殿臣叔叔家里的照片，怎么到了吴正海家人手里？在我的追问下，吴德明一五一十给我讲述了照片的来源。并告诉我，他表爷爷杨家友一下子就指认照片右边第一人戴黑狗皮帽的，就是他爷爷吴正海。

原来吴德明在得知夏殿臣家住武汉空军干休所的信息后，很上心。没顾上年关忙乎，也怕给我添麻烦，自己多方托人联系夏家。他北京部队的朋友还真联系上了。

夏立红说，“前些日子，住一个干休所的老同志还真找过她，问她要父亲的老照片。他要照片干啥？出于情面，转发给他了。想不到最后还是归到吴正海烈士家人的手里。“呃，是这样，看来吴德明心有不甘啊！”我感叹道。

天下着大雨，吴德明揣着照片，火急火燎的赶到几里外的表爷爷家，表爷爷几乎没加思索，一眼就认出表哥吴正海。他太熟悉了。光屁股长大不说，表哥离开河南前，部队就驻扎在他家附近，表兄弟俩时常见面。部队开赴东北，吴正海离开家乡，最后话别就是与表弟杨家友。尽管六七十年过去了，表哥的音容笑貌，杨家友怎么会忘记呢？

吴德明看着大爷的照片，浑身颤抖，眼泪挂满脸颊。他又直奔镇子里的照相馆，去放大爷爷的照片，他要带爷爷回家，让他看看，他最放心不下的侄儿吴大荣，还健健康康的活着。他要带爷爷回家，让爷爷看看村子，看看自己的家，他要将英雄爷爷的照片挂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，激励后人，奋发进取，振兴家园，报效国家。

吟半斋陈绕天

2021年3月2日

【责编：中旗网张伊】